许多年前,我和妻子在意大利生活了不到一年时间。我们在那儿待了几个月后,一位朋友问我们是否遇见过那群“尤斯塔比”。“没有,”我们说,“他们是谁?”这位朋友解释说她指的不是姓尤斯塔比的人,而是那些如果你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会从“我过去是做……”开始,然后告诉你他们到意大利过退休生活之前都做过什么的人。真悲哀,这些人仍以他们过去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来定义自己。
当然,这首先是我们的错,我们不应该把他们放入曾经的工作或角色的框里。但当我们试图对初次见面的人有所了解时,我们还是很难抵制这种心理倾向,就像两只狗在第一次见面时互相嗅来嗅去一样,我们彼此问来问去寻找线索。这样做是错误的,因为我们随后可能会因为这些回答,将那个人置于我们对他提到的职业的刻板印象中。我们可能会认为会计师很无聊,数学家聪明过头,政客很狡猾或者商人很贪婪。在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之前,就把我们的所有偏见都抛给了我们的新朋友,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但遗憾的是,我们都是这样做的。
最近,当一位朋友问我是否见过村里新来的人的时候,我从他身上学到了一课。“你会喜欢他的,”他说,“他刚刚退休,正在试图寻找新兴趣,结识新朋友。”
“他过去是做什么的?”我问。
我的朋友不解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当然没关系。”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因为我发现自己正在试图以他们曾经的工作来给他们下定义,而这恰好是我曾指责别人做的事情。当你自称是建筑师,你就是将建筑师的身份作为自己的标签。如果建筑是你的爱好,你也许会乐于接受,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被贴上标签。对于一个不喜欢自己的身份标签的人,这个身份标签可能就像一个终身如影随形的牢狱判决。
我们生活的意义远远大于一份为了谋生的工作。我妻子做过一个有趣的摄影研究,她让人们用五件物品和一朵花来描绘他们的生活。这是一个非常发人深省的练习,你们也应该试试。大多数人会挑选一些象征他们所爱的人、伴侣或家人的物品,还有一些物品能让他们想起自己的童年、父母,以及他们的爱好,比如音乐、航海或阅读。她发现很少有人挑选象征自己工作的东西。当我与一位在石油行业担任重要管理职位的年轻女士谈到这个发现时,她回答说:“哦,那是我的工作,不是我。当然,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工作也能体现出一部分我的理念和想法。”我同意她的观点。这位看上去颇有抱负的年轻女性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果然,几年后她放弃了石油公司的工作,成为一名登山者、向导和探险队队长。我记得当年她选择的物品中有两件是从大自然和户外运动得到的灵感。
还有一次,我的妻子和一个年轻企业家做这个练习。他选择的第一件物品是塞满了美钞的钱包(我们当时在美国),他把钱包拿出来,“砰”的一声扔在桌子中央,“那个钱包就是我,”他说,“我首先是个商人。”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他放在桌子上的钱包,说:“不,这不对,钱并不重要,我的梦想是能够看到如果我把我的产品做好了,它将改变世界各地人的生活。”我愿意认为,就在那一刻他改变了这个年轻组织的优先事项和文化,他给了他的员工一个所有人都可以信奉的准则,毕竟,有谁会觉得老板变得更有钱是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想法呢?顺便说一句,我常常想知道,为什么企业的领导者认为提高股东价值可能会激励普通员工?为使陌生人致富而努力工作要么是堂吉诃德式的慈善,要么就是愚蠢,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太可能成为公司赖以发展的良好基础。
然而,当你越来越专注地埋头于工作时,工作往往会主宰你的生活,这也许是因为工作挤占了你全部醒着的时间,或者因为你发现工作比你生活中的其他任何事情能给你更多充实感,我曾经就是那样。我当时的工作是在新成立的商学院为处于职业发展中期的高管创建一个新的教育项目。第一期的18名成员对我来说至关重要,项目的成功和我的未来都取决于这些学员的成功。因此他们需要我全身心投入其中,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我在孩子们醒来之前就离开了家,而我回家时他们已经上床睡觉了。周末的时候我已筋疲力尽,但仍要为下一周的工作做准备。因此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便有个安静的空间。当我的妻子抱怨时,我告诉她,我这么做实际上是为了她和家人,孩子们需要我获得成功,这样他们才能拥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我的妻子并没有被说服,我记得她说,她只有成为我的一个学生才能看到我最好的一面或者在日常时间看到我。她说,她嫁的是我,而不是伦敦商学院。
所幸的是,我及时恢复了理智。然而,我见过太多失败的婚姻,究其原因是其中一方或双方在工作中迷失了自己,把他们所做的事情放在他们的自我之前。当然,在这个全天候工作和频繁出差的世界里,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可能很难找到足够的时间离开工作区域,自由地成为完整的自我。我们可能以为我们在工作中和在家里是同一个人,但现实常常让我们备感惊讶。我们的一位事业有成的朋友带他女儿到办公室参加“带女儿上班日”活动,后来我问那个小女孩有什么感觉,“真奇怪,”她说,“坐在那张大桌子后面的不是我爸爸,而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
在生活的各个领域,我们不可避免地会表现出不同的侧面。因此,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确保为自己的每一面都留出足够的空间。如果我们对自己坦诚的话,会发现我们在工作中被需要的程度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高。平心而论,工作环境有时比家庭环境更有趣、更令人兴奋,我们自认为我们在工作中表现得更好。当你建立了家庭,我劝你记住这一点。在这个阶段影响我最深的一本书是保罗·埃文斯和费尔南多·巴托罗姆合著的《成功一定要付出这么高的代价吗》,该书记录了对企业高管进行的一系列访谈,这些访谈是关于他们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的。这本书的书名说明了一切:每个人都深感遗憾的是,在孩子的成长阶段,在他们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周末在消失。由于技术的发展,工作以外的休息时间正在被占用。现在不只是医院、监狱和航空公司每周7天、每天24小时运转,我们所有人在理论上都可以这样工作,事实上,许多人正在这样做。
但周末的存在是有原因的,至少是周日,或周五、周六中的一天—具体是哪一天可能因为不同的国家和宗教而异。即使是上帝,据说也会在第七日安息,回顾他一周的工作。上帝是对的。俗话说,只工作不玩耍,聪明的孩子会变傻。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玩耍,正如我所说的,大多数学习是在安静思考下理解经验。我们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反思在过去一周或一个月里哪些事情做得对,哪些事情本可以做得更好。没有反思,我们将永远不会改变或提高,或成为我们所能成为的一切。
我们需要有规律的作息时间来休息和思考,问题是我们现在必须自己安排,你不能指望组织或其他任何人为你做这件事,借助新技术这应该很容易。过去,大多数人每周工作5天,一年工作47周,这意味着一年有235个工作日,还有130天可以用来休息、玩耍和反思。我们可以每周花一天时间休息和玩耍,留下70天左右的时间用来反思和学习,我们也可以调整一下组合,花更多时间陪伴家人。休息日也不一定非得是星期天。我们常常发觉周日是最安静的一天,受到的干扰比较少,可以安心工作,那么就让周五成为我们和朋友聚会的日子。重要的是,这不仅是我们的选择,也是我们的需要。没有社会惯例来指导我们,我们必须自我约束。
我习惯在早餐前步行40分钟,穿过我家对面的树林,这有助于我保持身体健康,但更重要的是,这让我的大脑放慢了运行的速度,我认为这是一种“漫无目的”的活动。我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去某个地方或做某件事上,而在这里,我只是行走或者如朋友所言的漫步,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如你感受到的,大自然最美妙之处在于它能不带评判地、包容地给人以安慰,它是一个绝佳伙伴。我一边走一边发散思路,规划未来,回顾往昔。然后,我尝试超越日常琐事,展望未来几周我生活中的优先事项。我发现,我们的生活很容易被别人的日程打扰和占据。我需要确保我的生活不会被自己喜爱忙碌和对别人有求必应的本能掌控。
你可能会说,这是一种类似“行禅”的出世修炼,但我不认为这种行走的目的是从世间抽离,而是通过重建我的优先顺序来收回我对生活的控制权。为此,我必须逃离我的日常工作区域,进入另一个不同节奏的空间,在这里,键盘的敲击声被鸟鸣和树叶在风中的沙沙作响所取代。
我的朋友戴维·珀尔创建了一家名为“街头智慧”(Street Wisdom)的新型社会企业。他或其他人邀请任何登录该网站的人加入一个小组,这个小组将在某个小镇或城市于特定时间和地点举办聚会,大家在附近的街道上行走几个小时,静静地观察周围发生的事,并在有兴趣的情况下与他们遇到的人交谈,反思他们经历的丰富多彩的生活,然后回到小组中讨论这次体验对他们的影响。这一切都是免费的,现在已经发展到世界各地。人们似乎很喜欢这种简单的模式,因为它提供了一种“漫无目的”的行走方式。
本文整理自《成长第二曲线:跨越S型曲线持续成长》,作者查尔斯·汉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