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目录
“目标是过得幸福,花时间才能做到。我们每天都必须努力,即使努力,也有许多待做的事情,包括安慰别人。”儒勒·列那尔在他父亲自杀的那年在《日记》中写下了上述这段文字。当时,他也许想到了幸福和安慰的紧密联系:幸福给我们力量去安慰他人,安慰则赐予双方一种幸福。
如何安慰
安慰时,我们就地取材,试图让处于痛苦中的人好受一些。不过,仅此而已并不够。按照上文提到的伊拉斯谟等古典作家的观点,若想适当地安慰对方,还需要某种策略。这是一门棘手的艺术,规则繁多,而且哪条也不能保证绝对有效。那么,即便安慰常常出于直觉和冲动,是否存在一种能更好地安慰他人的“安慰之术”,或者“安慰之道”呢?
首先需要总结安慰的三大支柱:
- 陪伴(比如:“我在这里”“和你一起”“我留在这里”“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
- 情感支持(比如:“我爱你”“我在乎你,想减轻你的痛苦”);
- 物质支持(比如:“我会尽可能让你的生活轻松一些”)。
第一项无声似有声,感情深厚;第二项意简言赅;第三项在实施时贴心而低调,不能让被安慰者背上感恩戴德的心理负担。
然后,还有其他的因素……
安慰的恰当时机
安慰或帮助人的话语不能流于表面或太过郑重其事,而应是在适当的时机、针对当事人而非其他人设计的合适话语。即使治疗师经常重复实质性话语(因为来访者经受的痛苦往往相同),并且经常促请来访者学会自我照顾、自我尊重、自我原谅并采取行动,治疗师也总是留心调整话语的形式,选择能够触动痛苦中的对象的词句和形象。这是因为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些治疗意见之所以能触动对方,不是因为新颖特殊,而是因为充满真诚并正好符合对方接受的心境。
亲朋好友之间的日常安慰也可以遵循相似的规则,只是不属于治疗范畴。当治疗师坦诚地安慰来访者时,他可能超出了职业范畴,真心友好地进行着一种情感分享。从他的身份来看,这个做法不寻常,因此他的话语更加动人有力。
安慰艺术的一条黄金规则就是不要急于安慰。同样的话,如果在深入交谈后再说出来,就能够安抚人,如果说得仓促或急于获得抚慰的效果,反而会令人惊讶、无动于衷,从而意义全失。人们会怀疑这些急忙开始安慰的人其实是在寻求自我安慰,而非安慰别人。有时,不明说的、隐藏性的安慰更有效果。我们不能大声宣布“我来安慰你的痛苦了”,这既是狂妄、不谨慎的,也是行不通的。
塞内卡就是这样想的。为了支持哀悼中的亲友,他写下了数不胜数的安慰话语:“我知道,当你的痛苦尚新且仍在肆虐时,我们不能直接去对付它,我担心安慰的话反而会加深痛苦……因此,我等你的痛苦自行缓和一些,让它在时间的流逝下渐渐能够承受‘治疗’,到那时我再来‘检查和治疗’。”为何要如此谨慎?这是出于对被安慰者的尊重。因为,他如同在事故中受多处重创的伤者,痛苦不堪而且弱不禁风!安慰像一种入侵行为、一种有意控制,如果不在合适的时机缓慢地进行,就会伤害到对方。时机不对的安慰会引起对方的痛苦和抗拒,从而阻止倾听和改变。
安慰的自然法则
安慰是个修复的过程,它针对的是当事人而不是造成痛苦的情形,激活了几乎人人都具备的修复心理创伤的自然能力。渴望安慰的意愿潜伏在人体内,我们只需重新点燃它。古人早就洞察了这点,比如18世纪默默无闻的诗人兼寓言家杜坦伯雷就曾指出:“若想进行安慰,必须具有一定分寸,还要仿效自然缓慢进行。”
无论对安慰者还是被安慰者来说,耐心都是必要的。安慰者尤其需要耐心,因为是他们在进行安慰,而被安慰者只需要决定如何反应。耐心是一种缓慢进行并懂得等待的智慧,它对安慰这个谨慎而漫长的过程来说十分必要。此处的安慰不是由鼓励行为或话语带来的鼓舞,而是“安慰的工作”代表的整个历程。这就如同人们口中的“哀悼的心理过程”或助产士口中的“分娩过程”这一与母亲分娩有关的术语一样,人们希望通过努力让这些过程推进得更为顺利,但这些努力也必须时机恰当。在重大的不幸中,安慰工作并非一劳永逸,而是一段随时会闪现幸福的漫长旅程。
在多数情况下,安慰者要在被安慰者和时间的关系上下功夫,在被哲学家德莱克鲁瓦精辟地称为“因痛苦而失调的时间”上下功夫。这个说法强调,现在、过去和未来在痛苦的作用下扭曲,如同金属在高温下变形。痛苦令人立刻对痛苦本身产生延续性甚至永久性的恐惧,有时这还会成为一种执念。所以说,安慰的行为旨在寻求摆脱痛苦的钳制,因为在痛苦中凝固而扭曲的时间占据了我们的思想。
我们也将看到,人在一生中频繁收到的安慰会如何逐渐改变我们的世界观。时间流逝,在痛苦和安慰你追我赶地反复出现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开始明白什么是变化无常。埃马纽埃尔·卡雷尔在其作品《瑜伽》中不无狡黠地写道:“顺利时,我相信迟早会出问题,这常常是对的;不顺利时,我却总是错误地认为事情不会有转机。”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们常常需要时间来相信并接受这点,而非仅仅在理智上知道或承认它。接连遭遇的不幸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必然事实:幸福是脆弱的,而持续收到的安慰也令我们看到另一个必然事实:这份幸福会永远地循环再生。
本文整理自《有效的安慰》,作者克里斯托夫·安德烈